阳光里旋转着泡沫,温度在身上泛滥柔丝,于是我的心思跟着弄舞。
去湖畔,两旁的夹道就浓墨重彩,让人不由自主在情绪里打滚。“霜叶红于二月花”,红的枫像豆蔻年华的唇,我想大叫一声却怕惊了湖里的水鸭。那水鸭黑不溜秋,一点亮灰恰似一道抹额,自在的它扎进水里又袅袅凫凫,打碎一挂闪耀着水钻的地毯。那树披上一件密密的珍珠衫,那上嵌的无价之宝便是树忙碌一年酿成的小小红果。我越看越爱,张开双臂奔跑,甚至于要跟自己赛跑,继而狂妄到要跟时间赛跑。我跑过长长的步道顺势跌进晴方好的冬。我又仿佛化为一只鸢,在地表上直要扶摇直上,在太虚中直要上九万里。我的身体无限轻盈了,我的思绪无限自由了。看,还有别的鸢鸟唔!那是微风吹响了集结号,是阳光下达了召唤令。
农人在田间劳作,将一行一行的种子用地膜覆盖。那道道地垄黄黑松润,那片片塑膜洁白透薄,棱角在阳光下泛着光芒。一对夫妇相互提携,彼此合作,一个头圆体窄的稻草人天长地久地在田野中栉风沐雨,以无比的忠诚守护着一个期盼。四季都有的期盼,年复一年的期盼。车从旁边呼啸而过时,一群鹊便炫乎起飞,停落,时而闲庭信步,时而低头觅食,把秋末那场雨啄出来,把藏匿于泥土里的花生和梁豆啄出来。
当看到一个渔人在舟上轻帆,鱼鹰在舟头默立的时候,我心里的那支钓竿也轻轻地晃动。于是庆幸所在的小城有江,有河,有湖,于是想到那“独钓寒江雪”的千古吟咏。适才惊觉目今还没有下雪。
在北方,人们对于冬天的雪是一种执念,仿佛天公应该早早把雪下了才能够安稳民心。然而已经是公历12月中旬了,大雪节气已过,农历十一月正为冬月:雪却未到。每日晨起照例有一束明亮的阳光冲破晨曦照进卧室的地板上,中午在院子里闲坐喝茶更需要把棉袄脱掉。我去野地里找寻来的腊菜经过焯水后搭晾在角落一根细细的白色棉线上,那靛青的叶子一把一把透着光,那锯齿边上的根根细刺拥挤着争相出场。我出神凝望,欣喜之中仿佛略见世纪之前的冰川。女娲造人的史前,开天辟地的盘古倒下化成的森林、山川与河流。都是什么样的?我的思潮好似奔肆的洪水。
一早一晚是冷的。温度也确乎是一天天在降低。再过几日就是冬至。在北方冬至是大节,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我开始在田野散步的时候留意荠菜。荠菜包饺子乃是一绝。冬日里连日的暖把破土而出的小小荠菜催生地又嫩又大。我紧锣密鼓地策划一次挖荠菜的全家郊游。
缩着脖子站在苍穹之下看夜空,零度的气温使我的嘴唇变得乌紫打哆嗦,可我自能观见我的眼睛里闪耀的繁星。明天依然是艳阳天。早起车窗玻璃全是冰晶,出门看那雪里红披着一身霜挤在蒜苗地里,远远望去一层又一叠的白雾一块一块随意地漂在田野上空——“平林漠漠烟如织”。那不是白云呵!那是母亲摘下来准备给我缝棉袄的新棉花。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曹公的想象力基于曹公的身世,这个绝美的场景便是想象与现实的碰撞和迸发。在忙碌的、庸俗的日常里期待初雪,如麦子一般期待一场大雪。那干瘪的灵与肉才饱蘸泉冰,一涤风尘仆仆的栖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