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旧社会过来的人,因缠足脚很小,而且是标准型的“三寸金莲”,走起路来一咛一咛的,无论干什么活儿从不戴老花眼镜。满头金丝白发在后面咛个鬓儿,在六七十年代,家中还没有用上电,晚上奶奶点上煤油灯,一边手摇着纺花车儿,一边给我们讲“瞎话”,而讲的次数最多的就是那个“狼外婆”的故事,这故事奶奶不知给我们讲了多少遍。
据奶奶说,她那辆破旧的纺花车是爷爷亲手给她做成的,纺花车的轮子是桐木板儿,手摇着特轻,而下面的用料又是枣木儿的,特稳重。无论刮风下雨,冬去春来,在我的记忆中,奶奶从来没离开过她那辆心爱的纺花车。
一家八口人,所有身上穿的,床上用的,都是奶奶一搂一丝在纺花车上纺出的棉线织成的,而当年做为顽皮的我,又整天调皮捣蛋,一听到奶奶纺花车儿一响,我不是上前把线儿弄断,就是睡在奶奶怀抱里哭着闹着让她讲“瞎话”儿,等我慢慢睡着了,奶奶就轻轻把我放在跟前的床上,然后就又继续的去纺她的棉花线儿。
那时,家里穷得有时连豆油儿也点不起,而奶奶就借着天空中微弱的月光,把纺花车儿搬到院子里不停的纺棉花,等啥时月儿落下去不见了,奶奶才算收工,回到又小又潮湿的房屋里歪倒睡一会儿,第二天一大早天刚恢恢儿亮,奶奶就起床拿起扫把扫院子,到河边给猪儿打草,还给全家人做饭,奶奶一生勤劳、朴素,吃饭从不挑肥检瘦,但身子骨挺结实,听爸爸讲,奶奶一生从没害过大病,也没看过医生,因农村没有喝茶的习惯,奶奶每天夜晚床头不是放一块红薯,就是切一大块儿萝卜丁,渴了吃几嘴,虽奶奶已到80多岁的高龄,但牙齿还特好,没有掉一颗牙,所以什么生硬东西都能吃。
奶奶是在96岁那年去世的。奶奶在去世前就多次絮叨爸爸,等她死后棺材里什么也别放,只把当年那辆爷爷给她亲手制作而且跟随奶奶一生的纺花车儿卸下带进棺材就可闭目安心了,奶奶说,到了阴间她还要继续纺花儿。
1976年正月初二的那个夜晚,奶奶离我们而去了,爸爸说,奶奶的寿限已经到了,但我清楚的记得,在临去世的前一晚上我还钻在奶奶被窝里和奶奶一起睡觉,听奶奶讲狼外婆的故事。奶奶临死时什么病也没得,爸爸说,奶奶是老死的,阎王爷要收奶奶了。生老病死是人生的规律,谁也无法摆脱。按照奶奶生前的遗愿,爸爸把奶奶用过一辈子的那辆纺花车拆卸后一并装进了棺材,让奶奶用了一生的纺花车永永远远陪伴在奶奶身边。
最近又回到离别多年的老家,不但再也看不到村上有一辆纺花车儿,就连缝纫机也仅有3台,听年长的说,现在身上穿的里里外外都是买的,再也不用纺花车纺线、织布、身上穿带补丁的衣服了。上了年纪的老人不是围在一起谈天聊天,就是互相串个门儿或看看电视娱乐一下,时代变化可真快啊。